五柳巷越來越“新”了。它現在叫全國第一條裸眼3D藝術街區。它有了牆繪的玫瑰花巷,上城區要把它打造成愛情街區。這個隱身在西湖大道、市三醫院、城站火車站交匯處的老街區,是車水馬龍裡意外的寧靜。
五柳巷本是最老的杭州。名字源於八百多年前的一座“五柳園”,是南宋皇家的御花園。它是達官貴人的聚集地,是“河邊尋煙柳,小巷訪畫橋”。
這麼個有歷史的地方,地名都很好玩,也都大有來頭:
岳飛的“馬仔”王佐立功獲賞,用皇上賞賜他造王府的一部分錢財在斷河頭上造了一座“安樂橋”,方便兩岸的百姓。百姓編歌讚頌他,“安樂橋”也因此出名了。
然後岳飛的死對頭秦檜不服呀,想著“造一座橋也揚名!我如今就造它三座!”於是搜刮民脂民膏在同一條河上造了三座橋,一座比一座闊,一座比一座高,名字就叫“鬥富一橋”“鬥富二橋”“鬥富三橋”,想要與王佐鬥富。
而“斷河頭”曾是護城河的東河,宋高宗趙構晚年為建德壽宮,填埋了南段。
這個午後,小佬兒走訪五柳巷,隨便逮著個正抱著孩子曬太陽的老大爺就聊了起來。健談的老大爺告訴小佬兒,他童年就住在西河下(鬥富二橋與河坊街之間)。而今早就離開五柳巷,搬去了最繁鬧的龍翔橋。由於拆遷,三四年前他的老母親也搬走了。
雖然已是物是人非,但兒時的記憶卻讓他對這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他總是三不五時要帶著家人回來逛逛。
小佬兒陪著老大爺一路走走停停,聽著他意氣風發地講著老杭州的故事:“小夥子,你看,這往南走一直到望江門還要過去,過去可都是在做生意的農民;噥噥,北邊的大學路,以前有好多紹興人在那裡搭茅草房,那個時候還流行一句話:江北佬,背稻草,一背背到橫(黃)河橋;你別看現在武林門有多風光,過去有好多好多菜販子,以前我還經常去呢!”
正說得起勁,一排被鮮花點綴的門欄出現在小佬兒面前。“你看,這排屋子原來是我們家的專屬廚房。”老大爺自豪道。小佬兒驚得虎軀一震,果然民間藏龍臥虎啊。
“就這個花架下面,原來就有一口天井,用來擋風的,如今已經鋪上了平坦的石板。”
“小時候,梅家塢的人還會用船把木柴運到東河上,過去沿河都是落地的木板門,去河道邊上買東西很方便。想要買菜就去河坊街上的文星菜場,這附近還有學校,我們這一片的孩子個個都是高材生。”在大爺一番“指點江山”下,一瞬間小佬兒仿佛真的置身在老五柳巷的舊時光裡了。
就在今天五柳芳庭的這個地方,放從前那可都是杭州土豪們住的地方,小佬兒也不知道這個老杭州的“金融中心”跟鬥富橋的典故有沒有關係。
“許多金融業的大佬都在這裡生活,我祖上就是做錢莊生意的,一個大院子六口天井,我們家就獨佔三口。” 跟大爺一路攀談,來到了他兒時的庭院。
特殊時期,老大爺由於家庭成分不好遷居鄉下,很多親戚搬進了這個大宅子。人多了自然就熱鬧了,夜裡小孩子還會直接在路上打地鋪,“天氣熱了,我們就到河邊看星星,乘涼睡覺。”
這樣的老杭州宅院生活,聽得小佬兒心嚮往之。
今日的五柳巷在重新修整後,許多老居民都選擇了回遷,一直住在五柳巷上的大叔告訴小佬兒:“雖然有回遷的人,但是很多房子不大的老鄰居遷出去就沒回來過了,這裡是真的冷清了不少。我們小時候還會在河裡摸魚,現在河邊也只有一些晚飯後來散步的人了。”
珍貴的不僅是這些老地方和老宅子,更是那時的人。只要擁有這份記憶的人在,老底子就不會消失。“雖然整治之後人變少了,但是房子的確變清爽多了,河道也整潔了,衛生條件更好了。改造加固時還增加了廚衛個數,以前我們都是露天或者排隊用公廁洗澡,現在不用了。”
在曾經或者正生活在五柳巷的人們眼裡,它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們才不在乎什麼玫瑰隧道文創街區,他們只習慣於綠色的藤蔓隨性地纏繞在牆門上。
習慣半掩的木門之內,五柳人家的生活景象:洗衣、晾曬、摘菜、烹煮,牆外是東河的流水潺潺,牆內是老人們隔著走道在互訴光陰的密語。
正值烈日當頭,逛累了就尋一處被綠意庇佑的臺階。抬頭向上,天空被一條嫩綠色的銀河一分為二。
承載著祝福的門聯,銅質的獸面門環,與喜氣的門貼畫格格不入。不論日曬雨淋,始終一臉怒容地看著想要打破清淨的不速之客。
綠蔭看得乏了,生意人就在遮陽棚掛上鮮紅的燈籠,梵音、匠人,遠處遊客也從繁忙的街道上抽身,來這裡享受靜謐的午後。
尋著四維裡的茶香,一直走到過道的盡頭才折回。
空曠的街道上買菜回來的大媽走到自家門前,空出一隻手把老郵箱裡的報紙拿進屋裡。帥氣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清脆的鈴響就像湖面的漣漪,從遠方傳來。
而小佬兒心中的五柳巷,是三五好友安靜的下午茶,是樹蔭下看報的愜意老人,是一家老小剝豆角的時光,是正午時分深巷的飯菜香,是人們關於老杭州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