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誕生以來,這項運動最高水準的巔峰,大概出現在2008~2011期間西班牙教練瓜迪奧拉治下的巴賽隆納隊,那支中場為哈威、伊涅斯塔、布斯克茨再加上前鋒梅西的球隊。
不僅因為他們在三年中兩獲代表足球最高級別的歐冠冠軍,更因為他們的傳控踢法,將足球的競技水準提升到了一個前無古人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有來者的地步:在球場上對於比賽時空的掌控,以及對於對手的全面壓迫。因此巴薩也被稱為“宇宙隊”,因為當他們正常發揮時,地球上已經基本沒有敵手。
巴薩的核心風格就是兩個字:控球。始終追求將球控制在本方隊員的腳下,通過一次次的傳遞,最終完成將球送進對方大門的任務。這種風格的創始人是荷蘭人克魯伊夫,1988年他出任巴薩主教練,不但為巴薩今後的傳控風格奠基,更設立了俱樂部的拉瑪西亞青訓營,以傳控為基本核心訓練各年齡級別的球員。
足球的個人技術大致可以分為傳球、接球、護球、帶球和射門幾大類,但歸根到底只分為兩類:出球和接球,其他包括射門在內的技術都是這兩類技術的衍生。
拉瑪西亞的孩子從第一天入學開始,所有的訓練核心就都圍繞著傳控來進行。在選材階段,巴薩的教練並不怎麼看重孩子的身高、速度和身體素質,他們更關心孩子觸球時的球感,以及在處理球時表現出來的悟性——也就是所謂的球商。每個人對足球的身體本能和敏感程度基本是與生俱來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當球員的基本功到達一定程度之後,圍繞傳控開展的戰術訓練就逐步開始。小球員們之前學到的只是控制球的基本功,但現在他們要學的是如何選擇傳球時機、如何在無球情況下跑位元、如何在球權易手時憑藉個人或整體奪回球權………一句話:如何在場上選擇最合理的方式來處理球。
經過多年來的這種訓練,拉瑪西亞培養出了一批球星。2011年夏天,巴薩在歐冠決賽對陣曼聯隊,隊中的幾名靈魂人物都出自自己的拉瑪西亞青訓營:門將巴爾德斯、中後衛皮克、後腰布斯克茨、右前衛哈威、左前衛伊涅斯塔和前鋒梅西。在這場比賽中,他們向全世界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他們對於足球的基本態度:足球就是由我來掌控時空的運動。
比賽從第一分鐘開始,巴薩的意圖就是儘量把球控制在自己的腳下,儘量不給對方觸球的時間。要做到這一點,根本在於整支隊伍的總體技戰術水準和配合默契程度。
從門將到前鋒,巴薩每個位置上的隊員都有極強的出球能力,這讓他們在傳接球的時候非常從容。曼聯隊員在前場展開逼搶,因為巴薩的球員經常能在對方球員上搶之前,將球轉移到合適的位置。 此外巴薩具有嚴格的戰術紀律,每個人在看到隊員遭遇圍搶時,並不會盲目上前接應而失去自己的場上位置,巴薩的習慣是相信你的隊友能妥善地處理球——在對方的圍攻下仍能憑藉自己的腳下技術,將球傳到合適的區域。
巴薩的三中場哈威、布斯克茨和伊涅斯塔都具有頂尖的控球和出球能力,不僅能將前場和後場捏合成一個整體,更能保證球權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掌握在本方手裡。強大的中場配置,使巴薩的傳接球配合和前後場銜接非常流暢。
於是這場比賽給觀眾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之一,就是曼聯隊的傳奇功勳教練弗格森坐在場邊,雙手不停顫抖。
賽後接受採訪時他說:“別看進球的是梅西,真正致命的是哈威和伊涅斯塔,這兩個人能在整個晚上都把球控制在自己腳下。”
巴薩對時間的掌控還體現在節奏的變化上,中場哈威是這方面的頂級人物,被稱為球隊的中場節拍器。當對手收縮防守時,巴薩往往耐心的倒腳傳遞,等待前鋒跑位元製造出空檔,然後突然一腳傳球穿透對方防線,一擊致命。
在傳球時機快慢節奏上的把握,使得對手往往無所適從:看上去對方推進速度和傳球速度並不快,但上搶卻往往是無用功;剛剛緩一口氣,巴薩的傳球就已經轉移到無人防守的空檔位置,接下來就是被破門。巴薩由佩德羅打進的第一個球就是這樣。
而一旦對手持球,巴薩會立刻在前場展開高位逼搶,阻斷對方傳球的線路,第一時間奪回控球權。如果沒能搶下球,巴薩也會迅速回退,在後場組織起防守。
通過持續控球、掌控節奏和高位逼搶,巴薩讓對手在90分鐘的比賽時間內,一直只有很少的控球時間。當你的對手在90分鐘的比賽時間內控制了大部分的球權時,想要擊敗他們是非常困難的。賽後弗格森表示:“打他們誰也別想贏,等他們散夥吧。”
在掌控時間上巴薩佔據了上風,在掌控空間上仍然如此。
巴薩在掌控空間上的核心是盡可能拓展自己的空間、壓縮對方的持球空間。人跑得再快,也趕不上球的速度。除了伊涅斯塔和梅西,巴薩隊中幾乎沒有人會在場上連續帶球突破,幾乎都是不斷地轉移:從前到後、從左到右、從中到邊……雖然雙方人數相等,但在場上似乎每個位置都無孔不入地存在著巴薩球員。
巴薩通過不斷的傳球來拉扯對方的站位空間,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強迫對方進行大量無效奔跑,一點一點無謂地消耗著體能。曼聯中場卡裡克在70分鐘被換下時已經跑了10公里,而這一般是全場比賽的跑動長度。
巴薩傳球大多是中短傳的地面球,因為這是最準確到位的傳球方式。通過不停的傳球,哈威們隨心所欲地分割和製造著球場空間,不斷形成以眾淩寡的局部優勢。對方可能有八九個人都在專心防守,但一腳球傳出,門將就忽然發現自己要獨自面對巴薩的前鋒。
能在歐冠賽事中對戰巴薩的隊伍基本都是歐洲的頂級強隊,球員素質和戰術執行力都非常強,即便防守出現空檔也只有極短的一瞬間。關鍵在於巴薩球員不僅能敏銳地捕捉到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而且能將這稍縱即逝的一瞬轉化成必殺的進球。這源於從小到大,伊涅斯塔們在球場上無數次對球場空間感的千錘百煉。他們不僅能看到一般球員看不到的空檔,更能在對方防守沒有空檔的時候創造空檔。
在巴薩對場上時空的壓倒性掌控下,射門比雙方是4比22,控球率接近3比7。最終雖然曼聯只是以1:3告負,但從過程上而言,沒有輸五六個球實在幸運。
通過傳控球來掌控場上的時空,不但成就了巴薩,也使以巴薩為核心班底的西班牙國家隊獲得了巨大成功,連獲三屆世界大賽冠軍 。2012年歐洲杯結束後決賽對手義大利隊的卡薩諾回憶:“球好像一直在他們腳下,我們奮力奔跑,好不容易搶下球來,可不知怎麼球又很快回到了他們腳下,很快我們就感覺到疲憊和絕望了。”
比賽最後的結果是西班牙4比0勝義大利,歐洲杯決賽史上最懸殊的比分。
雖然在實際比賽中,因為天時地利、球員狀態和偶然性等多個因素影響,巴薩並非百戰百勝。但在理論上而言,這種以掌控場上時空為核心的傳控式踢法,到目前為止尚無敵手。巴薩並非戰無不勝,但當他們在狀態時,球場上的壓迫力無人能及。全世界都在研究巴薩,所有優缺點全部清楚透徹,但對手都一一被擊潰。
哈威和伊涅斯塔都沒有強壯的身體、超人的身高、閃電般的速度和蠻牛般的力量,但就是這身體素質似乎比常人強不了多少的兩個人,把巴薩的足球境界提升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地步。他們踢球並不花哨,但卻是頂級球感、控制力和想像力的體現。
哈威曾說:“足球比賽中有兩種速度:一是體速,也就是你雙腿奔跑的速度,另一個是大腦思考的速度。我只有第二種。”如今的MSN雖然憑藉超強的個人能力進球如麻,但並不足以作為一種足球風格的代表。
雖然隨著時間流逝,哈威已經離開巴薩,伊涅斯塔狀態已不在巔峰期,但以他們為核心的傳控風格,卻實實在在是足球史上的成就巔峰,冠軍不過是他們成就的注腳而已。就算他們輸了,也是輸給了時間。
歸根到底,巴薩獲勝的訣竅就在於:通過全隊的整體技戰術能力,讓球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場上最合適的位置。巴薩把最簡單的傳接球做到了幾乎極致,於是破門和贏球往往也變得跟一腳普通的傳球一樣簡單。
大道至簡,便是如此。通過掌控時空至始至終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中,讓對手不斷在自己面前俯首稱臣,這是巴薩在足球史上的意義。
而這意義並不止於足球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