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我的個人成長諮詢師外出培訓,她忘了提前通知我取消。接下來的那次諮詢,我去見她的路上,一直在想,“今天必須對她表達憤怒。”
諮詢剛剛開始,我就說,“上周我很生氣,我失望,覺得你靠不住……”
然而,我的聲音依然纖細、微弱、小心翼翼、不帶攻擊性。
她說,“你可以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
我閉上眼睛,在恐懼的伴隨下把想說的都說出來,說到傷心處泣不成聲。
理性上我知道,我有理由理直氣壯。我說出“你犯錯了,我受傷了”,她不會被毀滅,我不會被毀滅,關係也不會被毀滅。
然而,這只是理性,只有當我說完了我對面的諮詢師仍能穩穩的坐在那裡,我才能驗證並確信這一點。
在諮詢室裡,一次次驗證並確信。
從“知道”到“知行合一”,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人們的第一反應做出的總是熟悉,而非有效、舒適的行為。
如果一個人小時候,每當表達“你犯錯了,我受傷了”,得到的回應要麼是“父母永遠不會犯錯”帶來的對自己情緒的困惑,要麼是“你怎麼能讓父母難受”帶來的對自己情緒的內疚,要麼是“父母如此辛苦,你怎麼還敢說受傷”帶來的更加嚴厲的指責和懲罰。
那麼他長大成人後,多半無法理直氣壯的說出“你犯錯了,我受傷了”。並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周圍的所有人。他懷疑自己對面的人都很脆弱,無法承受自己的攻擊。
對方讓我難受了,有很多可能。也許是我的錯,也許是對方的錯,也許是老天的錯。不管是對方的錯還是老天的錯,坦誠地說出你的需要,都不一定會使對方受傷。
以上一切,在頭腦的層面,很多年前我就能想清楚。但是在心的層面,當我說對方錯時,就渾身不自在。不自在到我寧可不說,能忍就忍。
隔在從“知道”走向“知行合一”路途中的東西或許很多,但我想至少有一件是身體的情緒記憶。
很多很深的情緒記憶,只有在諮詢室安全的環境裡,才能被活化、改寫。
還好,世界上存在心理諮詢這個行當,讓很多不可能變成可能。
換一個場景,這一次我是坐在諮詢師的位子上的。
有一次,我對來訪者說,“你在這裡可以大膽的說,我都能承受,承受是我的工作。”結束後寫諮詢記錄複盤,自己還洋洋得意,覺得當時說得可有道理了。
向督導彙報到這一段時,督導說:“那你覺得你跟TA這麼說,TA就能這麼做了嗎?”我頓時羞赧萬分,的確我完全南轅北轍了,也許在諮詢室裡TA看起來變得坦誠了,但我卻更難遇到TA的實質了。
不要看一個人怎麼說,要看一個人怎麼做。
同樣,不要看一個人知道什麼,要看一個人在做什麼,因為那才是這個人的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