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刊物的刊名,因為《宇宙風》的緣故,就跟起了“風”,什麼《談風》《越風》《東南風》《大風》《西風》等等,好像不帶個“風”就火不起來似的。1938年初冬,北平出版了一本叫《朔風》的雜誌,我覺得用“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兩句來概括一直被詬病的小品文刊物,也許是合適的,等到《朔風》創刊時,連斥責“小擺設”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朔風》的封面模仿《論語》雜誌,也許是仿得太逼真了,有讀者以為封面上的題字是《論語》老闆邵洵美所題,主編方紀生趕緊解釋:“關於上期(創刊號)封面的筆誤,我們很引為歉。有人以為是邵洵美所寫,這未免有點猜測失真,其實寫和最初發見的都是陸離先生。當時因為出版期近,所以不曾另外製版,只有陸君草了個啟事,印成小單頁,夾在目錄之前,‘敬乞讀者鑒諒’。”
六年前《論語》創刊之時也是在封面上出了點故障,所以造成了兩種創刊號,關於這個小掌故,我曾寫有小文《〈論語〉之初發生了什麼》。後來《朔風》亦小有麻煩,好像冥冥之中有著同樣的運命。《朔風》自十四期之後改變了封面。
方紀生(1908—1983)較為人知的事,是1944年在日本東京光風館出版《周作人先生的事》,姜德明先生曾寫有關於此書的書話。方紀生於《朔風》創刊號的《朔風室劄記》裡說道:“這個純文藝刊物的誕生,在我個人實出意外,因為我事先並沒有想在這個時候來辦雜誌的意思。不,當最初陸語冰(陸離)先生向我提及此事時,我還曾經婉謝過的。”
陸離(1917—?)實為《朔風》的策動者,他在第二期的編後記裡寫道:“紀生兄所記出版前的經過,殊甚詳盡,但實在來,這都已經是‘後話’了。因為在我的心意中,要辦一個小品文刊物,其動機還遠在去年事變以前。——這是我的一點希望,也可以說是一種秘密。”這句話直截了當地表明,《朔風》要繼承“論語派”的衣缽,陸離接著寫道:“林語堂說‘十四年來新文學的成功,小品文的成功也。’這句話裡,含有不少的意氣,自未能遽為定論。不過,‘小品文的成功’,卻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在列舉了“以幽默二字相標榜”的刊物之後,陸離不掩厭惡之意:“《朔風》,我自然不願它走進我所厭惡的圈子裡去。故上期過分的嚴肅,也可以說是含有一種不得已的苦衷。”方紀生、陸離是明智的,和平時期尚且不宜過分油腔滑調,此時此景,哪裡還有幽默的市場?
淪陷區刊物的作家,少了一多半熟悉的名字,殘留下來的則是老中作家,知堂老人仍穩坐頭把交椅,周豐一繼續戰前的習慣只為小品文期刊寫稿,他的筆名是“伯上”。畢樹棠亦如戰前為《宇宙風》撰稿一樣為《朔風》服務,滯留古城的作家,還有錢稻孫、謝國楨、商鴻逵、蘇民生、謝興堯、楊丙辰,某些則用了筆名。林海音的丈夫夏承楹寫有介紹日本文學雜誌的文章。
十一期之後,《朔風》改為“綜合性刊物”,再往後“政治時事”粗暴介入,完全變了味的《朔風》居然自18期至25期合併為一期出版,在期刊史留下一個笑柄。
(本文發表於2016年10月20日今晚報副刊,作者:謝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