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不能以理來衡量的。“一輪明月照姑蘇”非要改為“一輪明月照姑蘇等處”,理是通了,可也會成為笑柄。
詩之妙,在含蓄,在微妙,在於其可言與不可言之間。清人葉燮說:“可言者固理,難言者亦至理。”他舉杜詩“碧瓦初寒外”為證。他說:外是相對於內而言,初寒還要分內外麼?寒氣本充塞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難道碧瓦在寒氣之外,寒氣只存於碧瓦之內麼?假如寫成“碧瓦初寒際”、“碧瓦初寒覺”、“碧瓦初寒送”、“碧瓦初寒入”,也未嘗不可,卻總不如“碧瓦初寒外”一片空靈,可意會而不可以言傳。
他又舉“月傍九霄多”。講到月,一般情況下總是說圓缺、明暗、高下、升沉,無所謂多少。從字面追究,是月本來多呢,還是傍得九霄才多?是月本身多呢,還是所照境界多?令人費解。然而設身處地想一想,九重宮闕,萬籟無聲,皓月當空,愈見千門萬戶的氣象。下一“多”字,才是此時此地的月,才是杜甫目之所睹,身之所經的月。
(本文發表於2016年10月20日今晚報副刊,作者:祁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