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天,從德國來的馬里奧夫婦旅遊到桂林陽朔夏棠村,然後捨不得走了。
馬里奧和妻子先是作為游者,參觀了這個不大的村子:黑瓦灰牆,雕花木門,石階青苔,那棟廢棄了二十多年的老宅,也和他們不期而遇了。它有400年的歷史,是村裡的武狀元修建而成,所以門匾上著有“武魁”兩字,如今,無人打理。放肆的灰塵,不堪風雨的門窗,老宅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
作為設計師的馬里奧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好的東西會被放棄?難道平房別墅會比它好?不見得。如果任由其自生自滅,這棟老宅會更加頹敗,最後也逃不開被拆的命運。
馬里奧夫妻坐不住了,一番合計下來,夫妻兩決定把它租下來,自己掏錢進行修繕。他們挨個拜訪老宅院的戶主,從17戶戶主手中租下了老宅院。彼時,妻子已經是歐萊雅集團旗下兩個品牌總代理,兼德國百強化妝品公司CEO,馬里奧也在設計行業風生水起,但為了這棟老宅,他們辭了工作,專心做眼下事。
德國製造在全世界都享負盛名,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技藝有多高超,而是因為他們負責的態度和一絲不苟的匠心,這正是大多數中國人所或缺的。所以,修繕第一步就出現了問題。
在當地雇了十幾個工人,觀念上的差異讓馬里奧很惱火,他是德國人,妻子大學就生活在德國,兩人都覺得事物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能打折,但工人們卻覺得差不多就行,甚至敷衍了事。
一遍遍的返工少不了,除了一刻不停地監工,他有時候還親自上陣,“刪繁就簡”。
既然是老宅,保持原樣就好,那些不符合它氣質的新東西根本就不需要,但裝修師總想著新的好。
誰也勸不了誰的時候,裝修師傅就偷偷給按上去,馬里奧再自己一點點拆下來,一來一去,耽誤了不少時間。
修繕是什麼?一件東西壞了,捨不得丟所以拿去修復,而不是扔掉再買一個,就像老宅用的泥磚,他不願用石磚代替,就挨家挨戶去回收,東拼西湊給湊滿。
白牆面大塊大塊地脫落,實在有礙觀瞻,再刷上一層又很是彆扭,因為以前的漆也已經見不到了。馬里奧索性把白牆面剝去,露出裡面的磚,倒還更古樸些。
5萬塊黑瓦片,鋪就下來要不少時間,但這是中國特有的特色,不是什麼都能代替的。
挑戰一波接一波,老宅荒廢良久,水電不通,加上村子本就比較落後,通水通電成了大工程。馬里奧找來工人,大熱的天繞著房子挖坑埋水管,牽電線的時候,也要注意不能露在顯眼的地方,完全以德國標準要求,況且老宅原本就沒有這些彎彎繞繞,放在外面便失了味。
整個基礎工程告一段落,工人們“叫苦不迭”,因為夫妻兩的要求太嚴太細,幾個月的工程生生花了大半年。
最後剩下的,就是屋裡屋外的木頭了,那些雕花門窗是馬里奧的最愛,用設計師的眼光來看,簡直精緻極了。
清洗、修補、打磨、上漆,門窗漸漸變得光可鑒人,兩人的笑也停不下來,老宅恍若重生。接下來是內部裝修問題,馬里奧專門去拜訪了村中老人,瞭解老宅原先的佈局,客廳仍舊做客廳,伙房仍舊是廚房,房間依然放床。
方桌長椅擺上,竹藤沙發兩張,看起來簡單樸素。
整個宅子裡的擺設,都用村子的東西,外面花花世界再好,也不屬於這棟老宅。
青石板上放塊透明玻璃,假裝是個茶几,拿本書,沏壺茶,一座就去了一下午。
整整一年的時間,老宅似乎回到了400年前初建的時候,除了那塊未動的“武魁”匾,和歲月留下來的獨特韻致。他給老宅取名:陽朔明清老宅院。
遇龍河是個景區,不少外國客人慕名而來,當他們走到陽朔老宅院,便挪不動腳了。馬里奧乾脆開了八間房,不過怕人太多,對好不容易修繕的老宅有損壞,所以只對外開放四間,幾乎天天爆滿。
他們在中國待了兩年多的時間,品茶賞景,就差把自己變成文人騷客,奈何德國有些家事要處理,需離開一段時間,但老宅得有人管呀,不然兩人也不放心。90後的Jin就是這個時候來的,她16歲留學澳洲,一待8年,喜歡純粹有古樸的生活,喜歡老宅,喜歡民宿。
“我不知道這種美好還能保留多久,但至少在眼下,我們這裡還能感受的。”“我還能看到螢火蟲,晚上天氣好還能看到滿天星星,這在上海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接手老宅後,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和充實它,而且盡最大的努力,對附近的一些老宅做保護性修繕,她要留住眼下的東西。
其實在陽朔,還有一些老宅被修復得較好,卻都是外國人的手筆。桂林一位大學教授來到這裡,看到老宅,她說:“最慚愧的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文化,卻都是外國人在幫我們保護。”
或許在生活許久後,發現有種叫做熟悉的生活已經被我們慢慢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