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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婧犖專訪(二) - Anitama聲優專訪

——你在日本來說是一個外國人,像外國人在日本讀書、工作的話,你覺得最大的困難是哪一方面?

劉婧犖:

我覺得有挺多困難的,當我上專門學校的時候,有很深的體驗。那時我住學校的宿舍,生活周圍都是日本人的圈子,我就會感到我們一些中國式的思想,習慣和想法,和他們的習俗是不一樣的。不是說進門脫鞋不脫鞋的問題,而是說對某一些話,比如說他覺得某些話說到這,你就應該明白了,但我們中國人很多就是,你有什麼你就說啊你非讓我猜你什麼意思,但是日本人很多就是猜就能猜出來那種。日本人說話就是比較含蓄一點,和他們的思考和表現方式有關吧。如果我想做日文的配音,就需要用日語去表達日本人能接受的感情,那說明你要理解他們的思維,不光是語音和形體語言,更重要的是理解臺詞裡面表現的心。

——那你覺得這麼多年和日本人接觸下來,現在能不能很好的理解他們的思維?

劉婧犖:

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一開始會很難理解日本的“空氣”,這是所有外國人在日本工作最初都會感覺到的難點。作為聲優來講的話,它又是一個特殊的世界,它裡邊有和日本平常不太一樣的規矩,於是就需要再去學。這個時候其實對我幫助很大的是我留學的時候有幸結識的一位老前輩。就是以前配胖虎的那位立壁和也先生,他現在已經去世了。當時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留學生,但是老先生帶我去了很多的場合,比如說他們去現場表演的地方,帶我看舞臺,介紹我認識了很多前輩,然後他們去聚餐的時候也叫上我,讓我看他們這些聲優,導演,劇團的人平時是怎麼聊天的,聽對方說話時應該怎麼聽,表達自己意見的時候怎麼說,每個人又都有自己的語言風格,而且他們都是演員和聲優,發音都很清晰。再小點就到誰坐哪個位置,前後輩之間怎麼個距離感,後輩要怎麼點菜怎麼倒酒…這些東西不會有人明著給你講,都是你要去看,你要去“偷”學。日本在學藝方面,很多職人的世界有這種傳統,前輩不會“教給”你,但是他日常不經意地就會展示很多,精髓都要靠後輩自己“偷去”,你自己看了以後學走什麼那是你自己的修行和眼力,老師不會跟你講太直白。你現在眼睛能看到這點兒你就偷這點兒走,同樣一件事同樣一個表現,不同的人悟到不同的水準。其實這一點可能在很多行業都是共通的。

——那你有遇到和你同樣是外國人的聲優嗎?

劉婧犖:

和我一樣外國出生長大後學習日文的,據我所知只有一位俄羅斯的姐姐。她的情況也比較特殊,現在應該是離開了聲優事務所,進入了偏向電視藝能的事務所。反正大家都不容易。其他有些人名字是外國人,但其實出生長大都在日本,母語是日文。畢竟這個業界不是很歡迎也不是很需要外國人。

——因為他們會覺得既然有說日語流利的本國人,幹嘛還要不一定說的標準的外國人。

劉婧犖:

其實換位思考一下也能理解。一個外國人,中文說的很好,來做配音,國內的配音演員也會覺得對方再怎樣中國化也不如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吧。

——第一感覺就會懷疑吧,外國人怎麼能說好日語呢?

劉婧犖:

對的,和日本人相比,外國人首先要消除被懷疑的這道關卡。而且本身聲優是個飽和的競爭體系,本來就是僧多粥少的狀態,你這邊又進來的是外國人,很多人自然會不大願意。真的是已經溢滿了,每年都有那麼多的新人爭奪那少數名額。

——聲優後備人數很多吧,而且17.8歲就開始出道的也有不少。你是大學畢業後又讀兩年聲優學校再進入這行業,感覺和這些年輕人相比,你這邊等於要多花好幾年時間,這方面的壓力大麼?

劉婧犖:

數不清的聲優學校,每年都會畢業一大批。還有些中學就出道的新人,她們的優勢是年輕,這點我是沒法比的。不過我一開始也沒想過這方面,因為我最開始喜歡的那些聲優,也都不是所謂偶像化出來的,可能是不一樣的系統。現在的偶像化聲優也很不容易,需要唱歌需要跳舞,長相要甜美,可能還需要積極和粉絲互動等等。但我想做的也不是這方面的東西,我想用聲音去打動一些人,同時也能感動自己,在這方面我前面仍然有很多很多優秀的前輩在領跑著,我想要追趕著他們。

——你此前也有配過國內的作品,跟日本那邊相比,你覺得兩邊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劉婧犖:

我覺得整個系統還是挺不一樣的,很多人說從表面上來看,日本那邊是所有人一起配,中國大多數是一個人單獨配,其實不光是簡單的這麼一個形式,為什麼要大家一起配,國內為何更多是獨自配,還是彼此比較適合當地習慣的一種方式。像日本那邊,我覺得最厲害的是音響監督這個職位,這個國內也有,叫配音導演,國內的這個職位比較多的是演員出身,他們比較熟悉表演方面,會指導演員的演技。日本那邊的音響監督則是負責構造一部片子的聲音世界,並維持平衡,錄音時,在你表演時刻,這個地方會是什麼音效,什麼地方開始進音樂,他的心裡都比較有底。

在這過程中,他構造的東西是很平衡的,所以要大家一起配,我來聽你的聲音平衡,並不是說你這句話特拼命,然後這句話就配的很好,單獨拿出來聽是可以,但這個系統中,你沒聽前面的人說,光想自己的,那就不和諧。

每個人都是單獨配自己的臺詞的話,有可能會造成每句都很漂亮,很棒很有感覺,但和其他人配的放一起就有點合不上的情況。但是經驗豐富的配音導演在指導的時候也會想好這些。

出演日本電視臺《PON!》節目時。

——日本那邊配音更有現場感吧!大家輪流發聲,能夠根據前面人的言論來調整。

劉婧犖:

對,而且它的前期準備特別的充分,像我在日本配音會提前拿到臺本,提前拿到錄音的資料,在家裡練習好,甚至其他人的臺詞我們也會看,比如在同一個鏡頭中這個人臺詞比較多,可能會影響到我的臺詞,那就會提前想想自己要用哪個麥克,或者我這句為了不合他衝撞,是不是需要分開錄音。每個人心裡都有了自己的幾個解決方案,聚集在一起的時刻,就是帶著各自心裡的成品,然後大家一起交自己最完美的作業,監督再調整一些,然後直接就是成品了。但你要求國內的配音演員都這樣操作,也不是很現實,首先要大家湊到一起同時配,時間就比較難協調。而且配音前的資料是否能夠發放下去練習,這個也有習慣問題。而且大多數人都不習慣一起配音的話反而會緊張,可能還會造成反效果,更沒有效率。

——日本的配音模式,會對現場的發揮要求比較高吧,同時配的話,有個人出錯就都要重來,這樣會讓人不敢出錯,壓力上會很大吧!

劉婧犖:

很大很大,因為所有的人都是,不管他是老前輩,還是新人,他們都是做了準備而來,在這裡面,如果你說錯了或者說到別人的臺詞時間線裡了,人家那句可能本來能用,現在不能用了,一樣的東西是沒法第二次再來一遍的。現在比以前好了,之前聽前輩們說用磁帶錄的時代,一個人出錯就全得重來,現在用數位來錄,萬一錄錯了,可以等下再補上。但是壓力還是蠻大的,一起錄的時候只有四個麥,什麼時候進哪個麥,看著臺本的時候都要注意。

——要看準時間點,切入的時機吧,中間不能緊張走神什麼的。

劉婧犖:

對,而且你要記清楚,你這句話是這個麥,另一句話是那個麥。控制室裡有個錄音師,他也是很厲害的, 他一直在後面看著我們,誰在哪句話用了哪個麥他都會在彩排的這一次裡記住,然後把音量平衡調好。比如前一句主角小聲嘟囔一句,他就會記得在這句之前把音量拉上一點,下一句我要進這個麥大喊一句,他就會在上一句完了之後立刻拉下來。所以說日本錄音現場能夠一起配音,不是一個形式或者樣子,而是整體業界這麼多年總結下來的習慣和經驗。每個環節該怎麼做都很清晰,每個工作人員的前期都準備的很好。不過我覺得國內每個人單獨配也有好處,就是它允許你出錯,允許你說“對不起,再來一遍。”這樣的話。工作環境雖然需要緊張感,但大家都是人,人和人之間輕鬆一點,表演也能更自由一點的話並沒什麼不好。表演時需要集中,但是一個嘴型沒對上,那就再來一次,其實也沒什麼。

——這樣看,日本那邊前期準備特別重要了,你是如何去做準備的呢?比如找狀態之類?

劉婧犖:

這個各人有各人的習慣,最開始拿到臺本後,我習慣先從頭到尾讀一遍,把所有人的臺詞都讀下。日文的臺本上面有每個鏡頭的情景說明,這一卡有什麼內容,然後下面是角色的臺詞,這個說明和臺詞都看一遍, 包括其他人的,大概就能瞭解這集重點想表現什麼,這集你這個角色的目的是什麼,在這集裡存在的意義,然後就能大概理解角色在劇情中的作用,沿著這個目標去縷每個時間點下角色應有的狀態,就不會一段一段分割開來。比如參加《侍靈演武》日文版配音的時候,我配的這個角色淩雲,知道很多消息和知識,而她身邊的男主角什麼都不知道,然而敵兵在追,這個時候你沒時間跟他解釋,但是要讓他知道這一刻很危機,必須趕快走。即要適當地告訴他你磨蹭的話可能會沒命,又不能自己慌張起來,同時心裡對於男主始終有一種不信任的感覺,但是又背負著爺爺交待的命令,要保護男主。

所以在這裡面,淩雲的存在是要穩住這個場,發生什麼事也不能比男主角還慌,但是也不能是完全的冷靜和置身事外,她瞭解的內幕最多,所以比其他人更知道這個場面很危急,但是她要把自己的慌亂壓下去,要帶著緊張和不安去冷靜。這種調整大概就是我塑造角色的方法,我會儘量抓住貫穿角色本身的這個靈魂,這個不能動搖,但具體的說法還要多準備幾個方案。現場配音的時候,對方的臺詞和你預想的不一樣,這時候就是臨機應變。雖然我心裡可能有一個自己的答案,但是表演是和所有聲優一起創作的瞬間,所以需要幾種應對方案,不能說只有死板的一種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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