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
人的境況越差,身體就會越糟糕。
比如,我最痛苦的時候,往往就是最胖的時候。
這乍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負面情緒爆棚,痛苦得無以復加,不是應該瘦麼?
還真不是。
當你長期處於自我貶損,自我嫌棄之中,幸福感奇缺,你就會渴望食物來安慰自己。吃一點不夠,非得惡狠狠地吃,吃到肚子撐得難受,才能平復那種深切的空洞,和洶湧的恨意——對生活,對某個人,更多的,是對自己。
這麼個吃法,身材肯定走樣。
於是,更加自我鄙夷。
這就陷入一個怪圈。
痛苦-暴飲暴食-發胖-自信心更低-閉門不出-與食物相依為命-更肥胖。
許多暴飲暴食者,就是這樣陷入絕望的。
這時候,自律這個話題,一定會冒出來,告誡這種無法自我控制的人:唉,要自律啊,越自律,活得越高級。
可是,自律是建立在豐盛的基礎上的。
愛的豐盛。
希望的豐盛。
物質的豐盛。
意志力的豐盛。
也就是說,你對一個絕望的人說自律,往往不太可能奏效。
他已經倒下了,他被外在的噩運和內在的懷疑擊垮,無法重建信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重建信心。這時候,別人旁邊喊口號,揮大棒,跳大神,都無濟於事。
對貧窮的人說自律,也很難。
物質的匱乏,會使得窮人本能地,將眼前的物質牢牢攥緊,不分好歹地囤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進肚子。
這就導致了一個現象:
越慘的人,越難減肥。
越窮的人,越容易發胖。
這話當然不是我說的。
而是無數大資料調查的結果。
中國衛計委發佈的《中國居民營養與慢性☆禁☆病狀況報告》顯示,全國18歲及以上成人超重率為30.1%,肥胖率為11.9%,超重肥胖增長幅度都高於發達國家。
另外,索福瑞集團的調研顯示,在中國,肥胖人口中的絕大多數,是中低收入群體。
這些資料都在告訴我們:窮人太難受。窮人太難瘦。
英國有一個紀錄片,叫《56up》。
在片中,你會看到,精英階層的體型,保養得都很好。
但貧困階層,臃腫、超重、禿頭者的比例,顯然要大得多。
鐵的資料,與鐵的事實,都在說著共同的一句話:肥胖早已不是富貴病,而是一種新的貧困標誌。
窮人為什麼瘦不下來?
是因為他們喜歡鼓鼓囊囊的肚皮麼?
是因為他們迷戀那一走一抖摟,一走一哆嗦的狀態麼?
非也非也。
是因為他們只能胖。
高熱的廉價食物、稀缺的閒置時間、對自己的不在乎和意志力的過度損耗,都在固化脂肪,甚至加劇肥胖。
我在最貧窮的時候,每天的伙食費只有10塊。
10塊錢,只能吃飽,哪能吃好。
麵包便宜,那就吃麵包。饅頭便宜,那就吃饅頭。油炸便宜,那就吃油炸。高油速食便宜,那就吃速食......
這麼個吃法,不肥才怪。
而營養均衡的健康餐,一頓至少也得幾十塊。窮人吃不起。
瘦是需要成本的。
其中的成本之一,就是金錢。
說到這裡,肯定有人說,鍛煉呀,每天跑幾圈就成。
這當然是良策。
只是,鍛煉需要時間,需要環境,更嚴格一點,需要器械和指導。
這些對於貧困者來說,都是一種奢侈。
芭芭拉在《我在底層的生活》中寫過,真正的窮人,是沒有自己的時間的。
他們幾乎將全部時間,都用於謀生,馬不停蹄地幹活,接二連三地兼職。
他們沒有時間自我投資,自我完善,只有常年在低薪的工作中消耗精力。
在這種重壓覆頂、密不透風的工作中,你讓他們抽時間鍛煉,真的不可能。
而常年不被重視,被打壓,被羞辱,使得窮人也不大看得起自己。
他們會想:賤命一條,賤人一個,就這樣吧!
於是,最先放棄的,就是自己的形象。
最關鍵的一點,是意志力的損耗,帶來自律心的缺乏。
總有人說,只要一個人夠自律,沒有減不成的肥。沒時間的話,半夜也可以夜跑啊。
話沒錯,但太難了。
《意志力》一書用大量實驗告訴我們,意志力也是一種生理資源,它像體力一樣,消耗在此,必稀缺在彼。
舉個例子。
一個承受著高壓的推銷員,在完成8小時緊張的推銷工作後,回到家,意志立即癱瘓,他只想躺著,你這時候去叫他起來進行同樣緊張的跑步,可能嗎?不太可能。
再舉個例子。
一個律師剛剛打完一個高難度的官司,走出法庭時,他大籲一口氣,本能地很想大吃一頓。
他平時也是自控力很好的人。這時候卻只想怎麼爽,怎麼來,怎麼放鬆,怎麼嗨。
為什麼?
因為自控力在剛剛激烈的對戰中,消耗得所剩無幾了。
所以說,自律是好的。
只是,從事高強度工作後,這種能力就很難出類拔萃。
而窮人的生活,相比中產或富裕階層而言,更加緊張,長年不得空閒,焦慮又辛苦,自律力自然比不上。
如果還要面對家庭的衝突與矛盾(這是很可能的),無所不在的否定,你讓他們用大量金錢、時間和精力去減肥,未免太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