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裡有一個故事令我印象深刻,安陵容死前交代了自己的身世:“我娘曾是蘇州的一位繡娘……靠我娘賣繡品,給我爹捐了個芝麻小官。”為此,母親熬壞了眼睛。
這是一個十分淒婉又勵志的故事,淒婉在於,一個女性無私地為丈夫付出,最後卻換來冷遇;而勵志在於,在女性基本扮演附屬品角色的古代,一個女人可以憑藉自己的手藝實現經濟獨立,甚至在家庭中做突出貢獻(捐官畢竟需要一筆不小的數目), 是多麼難得。
編劇將這位繡娘的人設安排在蘇州,是合理的。江蘇蠶桑發達,盛產絲綢,自古以來就是錦繡之鄉。蘇州一帶的刺繡統稱為蘇繡,到明朝,蘇繡已成為蘇州地區一項普遍的群眾性副業產品,形成了“家家養蠶,戶戶刺繡”的盛況。為了行銷繡品,各種繡莊應運而生,甚至出現了有關刺繡的專業坊巷,如“繡線巷”、“繡花弄”等,蘇州也被稱為“繡市”。
蘇州的繡花弄
蘇繡擁有悠久的歷史。據劉向《說苑》記載,早在兩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時期,吳地已有“繡衣而豹裘者”。
蘇繡的發展在清朝達到鼎盛。蘇繡連同湘繡、粵繡、蜀繡一起,在清朝被確立為四大名繡,其中尤以蘇繡的影響力最大並位列榜首。
與此前不同的是,此時的蘇繡在藝術創造方面又進了一階,以唐寅 (唐伯虎)、沈周為代表的吳門畫派,推動了它的發展:人用一針一線,步步針腳刺出一幅堪比畫作的生動畫面。
圖為明代織工吳圻所作《沈周蟠桃仙圖》,現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館
在明朝書畫家張應文著的《清秘藏》一書中說:“宋人之繡,針線細密,用線僅一二絲,用針如發細者為之,設色精妙,光彩射目。山水分遠近之趣,樓閣得深邃之體,人物具瞻眺生動之情,花鳥極綽約唼喋之姿,佳者較畫更勝。”描述的就是藝人 “以針作畫” ,筆墨淋漓盡致,甚至超越畫作的傳神效果。
到了清朝,蘇繡可以說與古代的時尚密不可分。蘇繡的技藝被廣泛用於服飾、戲衣、被面、枕袋帳幔、靠墊、鞋面、香包、扇袋等方面。古代嫁娶服飾中最重要的鳳冠、霞帔都離不開刺繡的雕琢,民間嫁娶,若新娘身著帶有蘇繡的霞帔,通身必價值不菲。而吃穿用度皆必須是最好的皇宮,衣物被褥等絲織品也多來自蘇州。
雙面繡的出現標誌著刺繡工藝的技巧達到了新境界,著名作品《貓狗圖》就奇跡般地在一幅絲綢的兩面顯現出貓與狗的造型,技藝令人稱歎。與此同時,民間產生了一大批著名繡家,其中女性居多。
在中國當代工藝美術雙年展展出的名為《凝視》的刺繡作品(作者:任嘒閑)
實際上,早在三國時,東吳丞相趙達之妹,已運用刺繡繡出了我國第一張山地勢軍陣之圖,時人謂之“針絕”。一名古代女性能夠完全憑自己的技藝在史書上留名,而不依靠任何與男人的關係,在男尊女卑的歷史長河中足以令人敬佩。
值得一提的是,光緒年間的名繡沈雲芝,可以說是中國古代在刺繡行業中實現性別地位逆襲的標誌人物。在西學東漸的潮流中,她融西洋畫作肖神模擬的特點於刺繡之中,新創了“模擬繡”。
這派創新的繡作吸收了油畫藝術的用光用色、明暗關係,以油畫、照片和自然界的物體為物件,用中國傳統的刺繡針法和繡線來表現西方藝術,利用絲線的自然光澤與獨特的針法,繡作變化莫測、立體感強,從不同角度觀看會顯示出不同的藝術效果。
沈雲芝是真正將刺繡做成事業的人。在清朝政府的幫助下,她曾先後在蘇州、北京、天津、南通設立刺繡學校(現沈壽藝術館)傳授技藝,並將自己的繡藝口授張謇,由張謇執筆出版了較完整的一部刺繡理論著作《雪宧繡譜》。在她的宣導下,江蘇的蘇州、南通、丹陽、無錫、常熟等地分別舉辦了傳習所、繡工科、繡工會等。
她的作品《義大利皇后愛麗娜像》,曾作為國禮贈送給義大利,轟動意國朝野;另一幅作品《耶穌像》於1915年在美國舉辦的“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上獲一等大獎,售價高達一萬三千美元。
圖為沈雲芝(左)和她的作品《義大利皇后愛麗娜像》(右)
清末後半個世紀的動盪讓當時正風生水起的蘇繡事業潰散下來,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政府力量的介入又重新為蘇繡注入了新的活力。
八十年代後,吳縣鎮湖、藏書、光福、通安等一帶鄉鎮,幾乎形成“家家有繡繃、戶戶有繡娘”的規模。據1990年時統計,吳縣繡娘達十二萬之眾(絕大多數為女性),人數之多,超過歷史上任何朝代。
一個地區的女性因這門手藝,有了身份、地位甚至名望。這是蘇繡在超脫文化、經濟層面所帶來的貢獻。
直到現在,蘇州依然有大量繡娘從事刺繡工業的生產,她們的十指春風下,誕生了價值不菲的收藏品。
文 / 衛詩婕
蘇繡在我心中是搖曳的歌聲——“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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