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去年端午節,閑來無事,翻出你的《青蛇》又看一遍,算是應景。
那部《青蛇》一點開,五顏六色、流水似的彈幕馬上遮住整個螢幕。這我不驚訝,哪怕是息影10多年,你的人氣一直都在,甚至最近又有大舉進攻的趨勢。因為一茬茬的小花開了又敗,相似的臉出現又消失,倒讓你的美有了被回顧和審視的機會。
可我最驚訝的是,他們居然叫你老王!
老王?隔壁老王?還是已經老去的王祖賢?
就在今年年初,你剛剛過了50歲的生日,po出來打過柔光、磨平毛孔的照片,居然有一種少女元氣。你看,你對美還是在意的吧。
那麼多人感慨,說你美,說青春有張不老的臉。可我受夠了。老便老矣,不美又如何?這原本就是生命的規律,誰能逃得掉?
可說實話,我接受你老去的現實,卻還是不開心,不忍心你被稱作老王,甚至腦補了100種他們叫你老王的原因以及我應該如何來反駁的方法。
等後來自己去查證,又發笑了——原來“老王”是“我老婆(老公)王祖賢”的縮寫,是那些人對你的愛稱。這樣的腦洞,我服。
你絕對擔得起老王的名號。
《青蛇》裡的白素貞,《倩女幽魂》裡的聶小倩,柔媚到骨子裡的一顰一笑,又有與之對照的強硬時刻。現在想來,你大約是我第一個定義為“完整女人”的人設。我從來都不吝於承認,除了你,沒有人更能詮釋這樣一個物種的特徵,你已經是極致。
後來你演《遊園驚夢》裡的表哥榮蘭,剪短了多年蓄起的長髮,專程去杭州跟昆劇名角汪世瑜和陶鐵斧學習了五天的小生身段和唱腔,倒是真得了男性姿態的真傳,活脫脫一位翩翩佳公子。儘管拿獎的不是你,是你的搭檔宮澤理惠,可這部仍然可以被視作你當之無愧的轉型作品,角色難以駕馭,讓人看到滿滿女性特徵之外的另一個王祖賢。
從上至下依次為:《青蛇》、《倩女幽魂》、《遊園驚夢》劇照
除了老王,你知道你還被稱作真人版的赤木晴子嗎?
那個席捲中國的日本漫畫《灌籃高手》裡,晴子出生在籃球世家,除了美,球技也不遜色。
倒讓我想起來另一個視頻,1992年,巴賽隆納奧運會籃球友誼賽,你居然出戰了,和毛阿敏、倪萍一起對陣棋聖聶衛平率領的男隊,特別穿越,大長腿,儼然一副隊長姿態,被搶了球還是笑盈盈,等投籃時又毫不手軟,一擊即中。
這些年,各類網站還流傳著你30秒內投籃7次全中的視頻,不乏少女姿態,不是赤木晴子又是誰?
身高1.75米的王祖賢,如果不當演員,或許也是個出色的籃球手吧
你的父親王耀煌,不也是籃球國手麼?曾祖父王仁峰還曾是同盟會先驅,家世顯赫。中學時,為了逃避繁重的課業,你便從崇光女中轉學至懷生國中,並加入其籃球校隊——這幾乎是我聽過的最奇葩的轉學理由了。
可見儘管是世家,對你也是極為寬容和放縱的。想來,這可能是你自由心性的來源,因為家境優渥,自然也無所求,連演戲,也是因為外形靚麗而不自知,偶然被挑中,絲毫沒有一種要去做到什麼或者拿多少獎項的決心。
少有人同你一樣幸運,直接跳過所謂的奮鬥期、低谷期,一出道就是女一,《今年的湖畔會很冷》裡,飾演嬌俏又憂愁的女鬼江若萍,是你人生中的第一個角色,充滿詩意,也極具宿命。那時你才17歲,就憑此入圍臺灣金馬獎,起點之高,勝過一眾同期出道的女演員。
《今年的湖畔會很冷》劇照,17歲的王祖賢臉上嬰兒肥還未退去
演到第二個女鬼聶小倩時,拿了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提名,你已經風靡亞洲,紅極一時,自此之後,香港的鬼片成為一種類型,祖賢的小倩成為一種標準。
在之後的幾年裡,你片約接到手軟,陸續出演了許多作品,連在韓國也有超高人氣。我最愛的一部懷舊劇《請回答1988》裡,女主德善的兩位閨蜜,分別就叫祖賢和曼玉,是對你的遙遙致敬。你甚至還在日本出道,發過專輯。
等到了26歲,拍過的電影已經有60部,其中只有2部客串,其餘都是和一線大咖搭檔,前途不可限量,可你偏偏此時提出息影。
常有人拿你與《青蛇》裡的張曼玉相比,稱Maggie是拿了最多獎項的香港女演員,相比之下,你老王雖美,也有提名,卻不至於被放至一線,被惦念到今日。
《青蛇》劇照,上圖為青蛇(張曼玉 飾),下圖為白蛇(王祖賢 飾)
可他們忘了,拿獎這種衡量標準哪裡適用於每一個人?就像你在鼎盛時期息影。如果當事人志不在此,獎項這種東西,拿了雖好,不拿也無妨。因為自由的心性,大多數人恐懼的“求不得”,這種人生六苦之一,在你作為演員的經歷裡,是全然沒有顯現的。
哦,對了,路人粉還叫你“靈魂歌姬”,說不會打籃球的女演員不是好歌手。他們可不是嘲笑你。儘管你那麼愛唱歌,大多數時候都沉浸在自己的歌聲裡,如癡如醉,但老實說,你的歌真的唱得有點糟糕呃。
那首《思念是一種病》完全不在調上,連聲音也在顫抖;等到了《夢醒時分》,調是准了,吐字又成了問題:早知道傷心腫(總)是難免的……請給我一點點溫唇(存)。
喜歡你,連不完美的歌聲也一併喜歡。他們甚至集結了你在所有場合唱的歌,剪輯了一場你的“演唱會”,蜜汁好笑。
你不是也找過齊秦來教你唱歌嗎?這麼來看,這人不光做男友不合格,連歌也教得不好。
有人非常幸運,第一次戀愛就碰到了她的丈夫,你不是。原來做演員時沒有經歷的“求不得”,該受的苦,都轉移到了這裡。
1989年,你22歲,天真爛漫,正處於和齊秦的熱戀期,去參加鹹濕的訪談《今夜不設防》,處處流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態:“我呢,平時不逛街,又不喜歡去party,這段時間是我人生最滿足的時間,因為我又有愛情,又有事業,什麼都很順利。89年我又安排了我的計畫,按照這個計畫去做,去實現,我覺得這個時間是我最好的時間。”
黃霑說,很少有女孩子會20幾歲就覺得很滿足啊。
你就感慨:“我很滿足的。將來我都想過了,我會很平凡過日子的,一個女孩始終都是要結婚的,我覺得。”
當時這話惹得三個老頭子都為你著急,他們看得通透,為你這麼一個妙齡女孩感到可惜,因為結婚絕不是人生的全部要義,女子也不該拿這個作為衡量幸福的標準。
等12年後,我又看黃霑的另一個訪談,《三個光頭佬》,你的眼神清冷得很,和12年前的天真浪漫完全不同。他同樣問你,沒想過和齊秦結婚嗎?你說:“在我的字典裡邊,完全沒有‘結婚’這兩個字。”
王祖賢在《三個光頭佬》中,難掩悲傷的神情
你還說人這一生,可能始終都碰不到一個在精神上能達成共識的人,也自認為不是幸運的那一個,所以不論有沒有這一部分,都要想辦法建立完整的人生。至於感情的態度,還是始終如一——不管對錯,都嘗試。對了,固然是好;錯了,我也承認。
好多人說,看到這樣的對比差點要掉下眼淚。一部分是因為你,一部分是因為成長——我們見證了你從一個女孩到女人的成長史,從陷入愛情到真正理解愛情的要義。
回頭來看,這個過程太殘酷,也讓人唏噓,花掉12年時間,期間你跟他分分合合,又被捲入另一段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純粹的感情。
這簡直是個老掉牙的命題,可又無比符合現實——成長總要付出代價,獲得完整的人格,更要付出代價。
後來你遠走他鄉,信佛,有了行覺居士的法號,在很多場合說話,一定念阿彌陀佛——很多人理解為避世,我只認為這是你的選擇。
媒體上最後一次見到你,應該是去年年底。你的父親因胃癌于臺北病逝,你從加拿大回來參加葬禮,接受媒體訪問,坦言將不會複出,之後的重心都會在加拿大潛心學佛。
我那時想,不復出,也是好的。就把念想留在老王你霸佔螢幕的那個時代,你最閃耀的時代。
文 / 朱柳笛
編輯 / 大 桃、曹思甯
一個編輯
有多少人一想到女鬼,會想到老王飾演的聶小倩?
在那個沒有整容和ps的時代,老王的美成為了一代人的記憶。以後我會和我的孩子說,曾經有個大美女,叫王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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