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等乞力馬札羅的雪變成傳說才想起出發
在“一天一世界”的乞力馬札羅山,只要願意付出,這裡永遠會給你超出預想的回報。
你可以在熱帶雨林裡穿梭,在雲海之上漫步,再然後進入火山灰荒漠,最後,在銀河繁星的陪伴下登頂非洲最高點,在雪中看著紅日躍出。
長途旅行的第208天,不知不覺走到這裡的我還好沒放棄。
閱讀時間:登上非洲之巔的4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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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馬札羅山上究竟有什麼?
每當我回想起攀登乞力馬札羅山的5天4夜,腦海中的第一個畫面並不是站在非洲之巔看著太陽躍出的那一刹,而是日出前夜,頭頂上的銀河繁星——那更像是一部奇幻電影該有的開頭。
當我下山後人們問我:山上究竟有什麼?
山上究竟有什麼?我該如何給你們講述呢?
事實上,除了雪和標示高度的牌子,那裡什麼也沒有。那只是一座山峰。但當我在東方出現第一抹紅色時走到峰頂,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海明威筆下凍死在峰頂西側的花豹,究竟在尋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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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在那裡,放棄的理由卻不存在
這是長途旅行的第208天,我正在不知不覺慢慢走向乞力馬札羅山。看著腳上的粉色涼鞋,沒做登山訓練更沒有裝備的我並不奢望自己能登上“非洲屋脊”。但我還是決定去莫希看看,畢竟,看看乞力馬札羅山的雪頂也是好的。
莫希這個熱鬧小鎮上滿是遊客,登山的,看山的,或者就在這裡曬曬太陽喝喝咖啡的。到達的第一天,喝著廣告語為“如果你不能爬上這座山,你還可以一口將它飲盡”的本地啤酒,我開始重讀海明威的《乞力馬札羅的雪》。
“乞力馬札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乾凍僵的豹子的屍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麼,沒有人作過解釋。”
海明威拋出的謎團一下子擊中我。我問自己,究竟是什麼讓我放棄這座山?
錢?雖然攀登這座山至少要1000美金,但我的旅行帳戶還足夠我在攀登後繼續後面的旅程。
裝備?所有的裝備都可以租到。更何況,這座山不需要任何技術裝備,衣服、睡袋和登山鞋已足夠。
體力?我已經超過了30歲,7年沒有爬過5000米以上的雪山,但是當地人告訴我慢慢走,大不了用6天。
山在那裡,放棄這座山的理由卻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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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雪之路,始於熱帶雨林
海拔2700米 | 熱帶雨林帶
直到登山的那一天早晨,逛遍了鎮上所有裝備出租點的我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登山鞋。我心裡嘀咕,終於還是要放棄了嘛?登山嚮導拍拍我的肩膀,“Hakuna Matata”。
看過《獅子王》的人大概都會記得彭彭丁滿經常掛在嘴邊的這句斯瓦西裡語,它的意思是“一切都沒啥大不了”。仿佛有魔力般,在這句話的安慰下,在最後一個出租點,我奇跡般找到了屬於我的重裝登山鞋,雖然穿上後每走一步都像是從泥潭裡把自己拔出來。
登山入口
我們開始向海拔2700米的曼德拉營地出發。第一天的路程沒有想像中那樣充滿挑戰,完全像是在逛公園,輕鬆愜意的程度果然對得起這條路線的另一個封號──“可口可樂”。天氣很好,我們穿梭在熱帶雨林中緩慢上升,一邊走路一邊享受高大樹木帶來的陰涼,運氣好時還可以看到在樹叢中跳躍的藍猴。
不到兩個小時,我們便走到了建在綠色山坡上的營地。營地周圍依舊是熱帶雨林,但我們已經可以感受到海拔上升帶來的涼意了。休息的時間裡,嚮導開始教我簡單的斯瓦西裡語:Jumbo (你好), Pole Pole (慢慢來)。
Pole Pole和Hakuna Matata簡直就是非洲的代名詞。也許一開始你會覺得這是沒有時間觀念,做事拖遝,可是,又有什麼事需要十萬火急呢?
慢慢走,慢慢吃,慢慢做,享受美好的每一分每一秒。當你真正懂得Pole Pole和Hakuna Matata的意義,得到的也許反而會更多。
曼德拉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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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雲中漫個步
海拔3720米 | 溫帶針葉林溫帶草原帶
用“一天一世界”來形容乞力馬札羅山恐怕再適合不過,只要你願意付出,這裡永遠會給你超出預想的回報。
走出密林,進入灌木叢地帶,腳下是淡淡的雲海,而前方便是處☆禁☆女峰馬文濟峰。嚮導告訴我,雖然曾經有人嘗試過,但是因為山頂陡峭且經常有落石,所以至今沒有人成功攀登過這座山峰。
這一路上植被變化非常大,前一日高大神秘的雨林在海拔2800米處開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和開闊草甸中的珍奇花草。從粉紫色可愛的肯亞薊,到乞力馬札羅特有的一片片燦爛的硫磺菊,還有更多不知名的植物。
肯亞薊
隨著海拔上升,此時的我又掉進了另一番景色。和之前的陽光燦爛、花草爭豔不同,現在,一切都籠罩在薄薄的雲霧水汽中,而植被亦呈現出不同的變化。
攀登過乞力馬札羅山的人一定會對兩種植物記憶深刻。足有一米多高、長得像一顆巨型鳳梨的植物叫做巨人半邊蓮,另一種更加高大、猶如幾顆巨型鳳梨長在一棵樹上的則叫做木本千里光。
這兩種植物都是乞力馬札羅山特有的物種,因為位於赤道,擁有充足的陽光和水分,但同時又要抵禦高海拔的寒冷,所以長成了這讓人過目難忘的有趣模樣。
巨人半邊蓮
木本千里光
穿過兩條小溪,我們到達了海拔3720米的好倫博營地。和我同屋的是兩個剛從山上下來的德國男生,又髒又累,狼狽不堪。他們因為高反嚴重,在接近峰頂的時候放棄了。
我問他們沖頂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最最面如死灰的那個男生說完“靈魂出竅”後又補充了一句,“到現在還沒找回來,所以身體好像是一副沉重的軀殼。”
好吧,德國人都是哲學家。我嘴上回著“希望你睡醒一覺,離家出走的靈魂就回來和你一起下山痛飲乞力馬札羅”,心裡卻忍不住開始不安。
好在吃晚飯時,我遇見了個斯洛維尼亞的老頭,他剛從上面下來,用時6小時登頂,而秘訣只有一個:Pole Pole。用最慢最舒服的節奏攀登,儘量不要停,永遠不要放棄。
好倫博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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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傳說中赤道的雪
海拔4700米 | 高山荒漠帶
清晨的好倫博營地陽光燦爛,所有的高山、草甸都漂浮于雲海之上,暴露在陽光之下。翻過一個山坡,灌木叢、巨人半邊蓮和木本千里光不見了蹤影,眼前只剩下在火山噴發後的岩石中努力生長的耐旱植物了。
從這裡開始,乞力馬札羅山的雪頂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視線。從遠處看,那雪頂猶如一個倒扣的盤子,西高東低,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不斷消逝的雪線,越來越稀薄的積雪只殘存在西高峰。
火山石地貌
曾經人們都以為乞力馬札羅山只是一個傳說,因為沒人相信赤道有雪,直到1861年的西方探險隊親自證實了這一點。而隨著全球溫室效應和環境變化,雪線不斷退後,也許再過幾十年,乞力馬札羅山的雪會再次成為一個傳說。
經過 “最後取水點”後,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植物的光影了。我仿佛來到了火星表面,褐色的火山灰荒漠零星點綴著黑褐色的火山流石,一條清晰可見的筆直大路通向隱藏在雲霧中的乞力馬札羅山。
最後取水點
火山石地貌
在空曠的天地間,人是如此渺小,所有的聲音都被稀釋。迎面走來的是下山的登山者,有的人難掩興奮,有的人滿臉疲憊,我一邊向他們說著“祝賀”,一邊猜測明天的自己會是哪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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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頂,見證一場偉大日出
海拔5895米 | 冰川帶
現在,登頂的路已經擺在我面前,那是一條通向巨石山脊的砂石陡坡。為了確保能夠在山頂看到壯觀日出,我們選擇在深夜離開基博營地開始出發。
上弦月遠遠地掛在馬文濟山峰的一側,而烏黑的山脊在繁星幕布前緩緩鋪陳開來。耳邊安靜極了,只聽得到風在山坡巨石間穿過的呼嘯,只聽得到自己沉重卻平穩的呼吸和心跳。
我機械地跟著嚮導的步伐,手腳並用從石頭中向上攀爬,頭腦一片空白。左腳踩上石頭,蹬直腿,右腳跟上......如此迴圈度過了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小時,我翻過最後一塊巨石,站上了5681米的吉爾曼點。
過了吉爾曼點便是白雪覆蓋的火山邊緣,這裡的氧氣只有平地的一半,我晃晃悠悠地跟著嚮導,只覺得困意襲來,所有的意識仿佛都在空氣稀薄的高寒地帶被凍僵了。
我用殘存的最後一點意識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滑倒。如果把山頂比作一個碗的話,此刻的我正走在碗沿兒上,兩側除了懸崖,還是懸崖:一面冰川,一面火山口。
意識模糊中我又想起了海明威筆下的豹子。草原才是它的狩獵地,習慣用速度征服一切的它,為什麼來到這座茫茫雪峰?在到達山頂的那一刻,它或許陷入了幻覺,以為自己在草原狂舞,在日出的一刹溫柔躺下,便從此留在這裡。
在我就要忘了烏呼魯峰,想要和這只豹子一樣溫柔躺下的時候,嚮導突然抱住我:“你做到了,你正站在非洲的最高點!” 我抬起頭,5895米的標示就在眼前。
東方的天空在此時恰到好處地出現了第一抹紅色,我只是傻傻地看著那片光芒,然後走到西側看了看那透著神秘藍光的冰川,想著曾有一隻豹子在這裡尋找著什麼。
太陽從雲海中一躍而出,日出喚醒了一切,包括我。我沒有像幻覺中那樣在陽光中倒下,而是迎著陽光,開始向山下走去。陸續有更多的登山者上來,從柔和溫暖的光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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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滑雪一樣下山吧!
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究竟是從怎樣一條路爬上來的,那一片亂石堆是火山噴發後堅硬峭立的黑色玄武石。如果說上山是手腳並用,那麼下山只能是屁股著地一點點蹭下去。
翻過亂石堆之後,望著砂石陡坡,我一步都走不動了。困、餓、累,我的雙腿無法控制住身體的平衡,更不用說腳趾已經在不合適的鞋子裡磨出了水泡。
登頂下撤的砂石路
嚮導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讓我拉著他,用腳後跟踩在碎石中往下滑。這感覺有點兒像滑雪,依靠著重力體驗加速度,省力卻又異常地刺激。到了山下,每個人的鞋裡都倒出了半鞋子的火山灰。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沒錯。冒著摔跟頭的風險,我堅決地脫下了登山鞋,或許成為了第一位穿Crocs走下山的登山者。
山上的5天4夜就像一場夢境,夢醒後握在手中的卻不僅僅是一張登頂證書。
那是我解開的
一個謎語
一個承諾
和一場偉大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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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攝影/ Megan Z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