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術

任何行業，不和資本結合，不夠性☆禁☆感，不跟國際結合，不夠高端。於是有了中國資本“走出去”，到處收購歐洲足球俱樂部的熱潮。

但是稍微打聽一下，國際媒體傳播的是疑問，國內資訊，尤其稍微涉及一點兒專業人士，則更是聳人聽聞：

“那就是一個騙子……純的……”

“他們想的就是資產轉移，根本只是拿俱樂部做幌子……”

“這完全是政治投資，生意做那麼大了，財產越來越高，風險也越來越大。難道還能學沈萬三修城牆嗎？在中國生意做大了，就不再是生意，而是政治，從政的哪有不站隊的？……”

“那是學習阿布，在國外找政治關係，這樣在國內才能更穩……”

“你仔細去查一下，要沒有洗錢、變相賄賂，我才不信……”

每次中國資本收購歐洲俱樂部，即便只是風傳，總會引起各類媒體的追逐。大部分追逐都是無用的，最終變得無趣。無用是大部分類似新聞往往成為笑話，無趣在於，終於出現一次真正的收購之後，對投人、對投資背景的調查，通常都灰暗得讓人絕望，各種動機和初衷，總和足球無關。

我偶爾會慶倖自己不是一個調查記者，否則日日都會掙扎在自我折磨和懷疑中。有同行告訴我說，媒體這一行裡，活得最苦悶、最容易精神抑鬱的，就是調查記者，“ 因為看到的全都是黑暗面，人過得越來越孤獨，最終不發瘋才怪”。

我和團隊夥伴注重的內容發展，總渴盼能在非虛構寫作上有所突破。只是這世界，如果真的去不斷追究“ 非虛構”，不知道我們還能看到多少亮色。哪怕“某某某投資歐洲足球、收購歐洲俱樂部”，這種看似人畜無害的故事線索，追查下去，都能泛起一層層噁心和醜陋。

就像我幼年時，在南方鄉下，見過茅廁裡的蛆蟲，那樣的噁心，能印刻在你記憶深處。

突如其來有了夏建統收購阿斯頓維拉的新聞，收購需要徹底完成，其實還需要很長時間，因為“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是需要一段核實時間的。但是收購消息曝光沒幾天，傳出了夏老闆的各種豪言壯語，什麼一年升級、兩年英超前六、三年如何……句句聲震寰宇、字字似曾相識。這些說法，沒有半點兒新鮮感。

一年前互動娛樂收購西班牙人，老闆也有“ 三年打歐冠”的表白。合力萬盛收購荷甲海牙，口氣也不小。王健林投資馬競時，似乎沒這麼說過，不過他只是小股東。

新聞線索越往下翻，各種似是而非卻又似曾相識的內容，就不斷浮現。互動娛樂在國內資本市場上體量並不大，收購西班牙人，讓他們跳上了舞臺。夏建統的故事，當初方舟子對他打假，已經傳遍大江

南北。

夏建統，北京林大畢業。哈佛博士還沒畢業，就四處傳播他是哈佛“ 最年輕的教授”，於是方舟子舉起了大棒。

我認識幾個其時和夏同在波士頓讀書的中國人，有哈佛的，也有MIT的，往事挖墳，從最初笑話般調侃，到後來令人驚心的揭露。回國之後，當然是風流倜儻的海歸驕子，至於他做過的設計公司，“最終怎麼黃的，裡頭也有不少故事”。旋即夏又成了資本運作高手，自己的公司賣掉，入主上市公司蓮花味精。

夏建統收購維拉，蓮花味精股價又有一日超過6%的暴升。夏隨後的說法，是可能將維拉公園，改名為“蓮花維拉公園”……

王輝和合力萬盛買的海牙，在當地遭到球迷抗議，歐洲媒體報導連篇累牘。

要說一些人過往的疑問，不足以成為對他們未來的懷疑，但越是接近“中國資本代表”， 或者“中國走出去”形象代表，越發現不可信、不可思議處太多。

如果翻翻古書，看《韓非子》裡《八奸》，開篇就說：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術：一曰同床，二曰在旁，三曰父兄，四曰養殃，五曰民萌，六曰流行，七曰威強，八曰四方……

這古文和“中國走出去”然後收購歐洲俱樂部，或許沒什麼關係。不過讀來讀去，微言大義，似乎能讓人明白點兒什麼。

撰文：顏強圖片：《智族GQ》2016七月號